我和我的兄弟作为双胞胎一同出生。
我们拥有别无二致的外貌，甚至所思所想都息息相通。
我们持续着互换游戏，直至再没有人刻意区分。
这个游戏，大人和小孩们都乐在其中。
凯布瑞拉是典型的贵族至上主义。其一，名为魔法的奇迹被贵族血统垄断；其二，贵族跟平民的身体素质天上地下。上下分级的格局极为稳定，王国维持着惊人的和平和繁荣。这引起了其他国家的嫉妒。他们组成了弱者的联盟，嚷嚷着“全人类福祉”这种虚假的大义。
他们道貌岸然地宣布，王国强夺了本该在各个国家均衡发展的神秘。
理所当然地，王国对此嗤之以鼻。位于白大陆东边的凯布瑞拉，东邻树海、西接黑魔海，和其他国家直接接触的仅有南北边境。
与卑劣蛮族不与之谋——凯布瑞拉关闭了仅有的两个边境。
以上是发生在数个世纪前的事。
王国小看了人类的执念。那些国家争斗不息，最终穷兵黩武。树海东侧的凯布瑞拉，是他们野望尽头的乌托邦。他们整合了包含王国骑士、冒险者、佣兵等在内的战力，带着自称科学的利器来到沉默已久的边境。
他们决定品尝一下放置了几百年的珍贵葡萄酒，用武力撬开凯布瑞拉的神秘。
那场以一敌多的战争是凯布瑞拉的胜利。但事实上，那是一场惨胜。虽然对方有很多新式技术，但碾压魔法师的精英主义的，是名为数量的暴力——王国被拖入长期双边作战的泥潭。魔法师前赴后继奔赴战场，王国在存贵族急速减少。出于对最终武器的大魔法师的恐惧，不悉王国内情的联军提前示弱。他们献上了数目惊人的财富，约定再不会侵入凯布瑞拉的土地。
安东尼奥有时会透露几句那个噩梦。
战争爆发后，海特瑞的魔法师们履行贵族义务、相继战死沙场。晚辈中的长男安东尼奥，在父亲牺牲后继承家主之位。很快情况恶化，资历尚浅的他也必须奔赴前线。
战争因情报不足戛然落幕。他幸运残存到终局，但几近濒死的伤使他难以再用魔法。作为牺牲巨大的上级贵族之一，战后的海特瑞声名显赫的外皮下极为虚弱。王国贵族多惨痛如此，年轻的安东尼奥尚可勉强周旋于政治游戏中。
联合军的强大实力触动了贵族心弦。他们所用的新颖技术，还有和名为科学的异物，无不证明着外部世界的日新月异。同时，越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也越损失惨重，可谓外强中干、犹如风中残烛。而东侧树海的进逼使得人心惶惶，可谓雪上加霜。一时间王国格局错综变化：贵族各有算计，派系四处林立。
毁灭王国的内乱火种正悄悄埋起。
这一切的发展如同接轨着某个灭世的童话。它唱道——
光之神为人类的灭亡心存怜悯，派遣的种子寄宿着希望。
那枚种子在凯布瑞拉成长，然后将命运定夺。
人类啊，挣扎吧；种子啊，选择吧——
这是神赋予的棋盘。
对于可能的事态，安东尼奥哥哥尽可能未雨绸缪。他将尚且年幼的科洛托付给弗洛伊斯。前者对实验有狂热兴趣，后者是一个理论狂魔，相性良好、一拍即合。他也为双胞胎的弟弟们做了打算。鉴于种种考虑，他设计了优秀哥哥和无能弟弟的组合。
这个游戏，大人和少年们都乐在其中。
王国学园的入学仪式上，我们遇见了图丽·普林斯。偶尔的确会有平民显露魔法才能，但她强大的魔素保有量和广泛的魔法相性极为罕见。她作为特别生进入了戈拉吉姆。虽然身体能力拔群，但继承越多魔法血统、越是成长缓慢，因此贵族都相当年轻。
包括图丽·普林斯。
她亚麻色的卷发随风飘荡，湛蓝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。她的笑容令人心情舒适，带着令对方无法移目的魔力。虽然有不少傲慢的贵族学生……尤其是女生，对她指手画脚甚至恶意相加，但她在这些阴暗的学园事件中游刃有余。
她处理地如此完美，仿佛未来的事项她早已知晓。
她的魅力折服众生，仿佛戈拉吉姆随她转动。
她的追求者们相继告白。
拉吉恩是顺位第一的王子。无出意外的话，他会在上级院就读时被宣布为下任国王。他金发碧瞳的样貌在美人群出的学园也极为惹眼，走过走廊时总会有下级贵族的女孩子低声尖叫。他的母亲早在生下他时死去，现任王后的亲生儿子是继承顺位仅次于他的第二王子。拉吉恩是嫡长子，其母亲也是上级贵族中的名门，拥有相当纯正的贵族血统。但在对外战争后贵族两极分化，开放派贵族讨厌以传统为重的拉吉恩，并更看好他思维灵活的弟弟莱阿斯。更让暗暗支持莱阿斯的贵族叫好的是，莱阿斯被国王派到协议国留学。
拉吉恩的立场说不上很好。
贝尔德是学园长拒绝承认的私生子。虽然多少继承了魔法才能，却有比母亲更为深邃的漆黑发色，立场上是平民。贝尔德的身材修长挺拔，身体能力与贵族相比不逞多让。他黑发蓝眼的罕见样貌神秘俊俏……甚至被谣传成灭世童话中的魔王，仅用脸就击败了的男生和击沉了女生。他热衷于剑术修行，对魔法也有造诣。他讨厌贵族的繁文缛节，却自称编外骑士，声称自己探索的是自由的骑士道。不少人打赌说，贝尔德下级院一毕业就会不怕死地前往树海。反对的意见说，那个肌肉笨蛋对上级院保存的古旧文献极为在意，说不定真能还原能变身武术超人的失传禁术。
这个赌局的赔率是一比一。
这个充满波折的恋爱喜剧在毕业年意外落下帷幕。
胜者是奥特·海特瑞哈路亚。
我们既震惊又高兴。她充满魅惑魔法的眼睛令我们深深迷恋，早就沉醉其中无以自拔。我们明知自己陷入了名为恋爱的诅咒，却自愿乐在其中。
在弥漫着郁金香芬芳的夜晚，我和她确认了心意。
她收下了誓约之剑，答应跟我在末世的童话中共度终生。
毕业后，诺文进入上级院。安东尼奥宣布将家主之位让给更有资格的弟弟诺文，自己将称为辅佐。这个时机极好。我和诺文一同说服了安东尼奥。他勉为其难地默许了我们的恋情，并为自家三男和平民少女的私奔出谋划策。他考虑了许多，并建议我们在沃迪娜平原的海特瑞封地上暂居。
我们心照不宣地继续了契约。
印证着安东尼奥的预测，王国形势愈发严峻。上级名门已各站各队。不过重要的保守派之一的海特瑞哈路亚，事实上却保持观望。谁也不想顶千古骂名捅破这层糊涂纸。王都一触即发的局面，仍维持着平静的假象。王都之外，下级贵族封地早已剑拔弩张、硝烟弥漫，响起了利益角逐的前哨战。新旧两派越陷越深，封地内乱僵持不下。下级贵族们伤痕累累。他们急盼上级贵族的参战。同时，上级贵族们也对持久战泥潭心生厌恶。在求援请托到达之际，政变和镇压的双方都蓄势待发——
他们需要一个终结僵持局面的导火索。
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王国战争第四年。开放派的某个激进贵族铤而走险，为了暗杀海特瑞哈路亚的现任家主而孤注一掷。为远离战火的混乱、而和图丽在海特瑞的隐蔽别庄隐居的我，接到消息时便匆匆赶回王都。
我跟科洛迅速踏平了那个家族。他们正大肆庆祝着刺杀的成功，直到催眠后扔进地牢都一脸木讷。成功揪住两派数个重量级贵族的辫子后，我以家主的身份宣布放弃观望，转为中立调停。被手段娴熟的安东尼奥威逼利诱，开放派被迫不情不愿地合作，公开了偷偷归国的第二王子莱阿斯。在中立第三者的见证下，上级贵族们开始坐下谈判。心力交瘁的国王很开心地让位于拉吉恩，但以三十年为期限，之后无条件退位。拉吉恩纠结地接下了达摩克斯之剑。莱阿斯再次被派出留学，但王位变动内情是最高秘密。
内战落幕后，王都暂时关闭了结界，我也得意去封地接回图丽和伊露。我告诉图丽自己继任家主，从此自称诺文·海特瑞哈路亚。图丽很敏锐，无需我多加解释，她就察觉了双胞胎角色分配的意义。我对外宣布奥特病故，其遗子和遗孀将被本家接入海特府。
那是一个慵懒的午后。我活动着僵直的脖子，暂停阅读关于污水系统的报告。
府邸家具的材料大多是枫土杉。格雷姆们花了数个世纪精心保养，其手感温润且富有光泽。据弗洛伊斯所说，那种树木曾是这片土地的王者，但在人类的破坏力下成为了亡者，如今遍观凯布瑞拉的土地都不见其身影。他坏笑着补充，灭绝物种装点的房屋正是魔法世家阴沉的神秘之一。我问了安东尼奥，他告诉我，那个老妖怪弗洛伊斯，作为管家管理着府邸的佣人格雷姆，服侍了无数代的海特瑞哈路亚，庭院半遮半掩的地牢就是他所挖。他和第一代家主有着契约，怎么想都肯定跨过了几百年的光阴，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到一百岁。
科洛很罕见地敲门而进。
科洛出生丧母。父亲作为家主烦劳奔波，疏忽了对孩子的关照。欠缺长辈关怀、跟哥哥们相依而大的科洛，对父母的事情不怎么在意，而是放纵自己沉浸在哈路亚的探求中。
科洛跟母亲很像。我不擅长面对母亲。我五岁时她生下科洛，谜一样难产而死。我跟她相处不多，而且都不是很好的记忆。她作为本家独生女无视门户当对的求婚者，力排众议选择了分家少年作为相伴一生的丈夫，并把他推向了海特瑞家权与力的巅峰。她是兼职抄写狂的藏书癖好者。她喜欢在阴暗的房间里欣赏烛火萦萦孑立地摇曳。她也喜欢一遍遍地临摹海特瑞哈路亚的纹章，用复杂的符号代替颜色涂满异瞳的图样，然后心满意足地贴满书架和墙壁。
每次看到科洛房间排得乌压压的手写书，我都为这血统传承的相似黯然神伤。
这货根本不可能在政治婚姻上被推销出去。
科洛的尖细嗓音勾起了我阴沉的思绪。
“哥哥，看看这个孩子。”
科洛罕见地穿着贵族男装。刺绣较少的米黄色衬衣下，打底着制作考究的卡其色裤子，纤细的身体也被暗红厚重斗篷严严遮挡。我素日见惯的长发也被仔细修短过、扎成细细的一束，使得美女的纤细面孔流露出中性的神秘。
科洛的脸上流露着得意微笑。
我看向被谈话指向的孩子。那孩子跟伊露年纪相差不大，双眼藏在刘海里，金发的颜色略微淡薄。他的魔素量还算良好，大概是下级贵族和上级贵族的混血。
我想起某个被毁的宅邸的藏画上频繁出现的枫土杉。
这种已灭绝的树木曾布满凯布瑞拉的山峦和平原，手掌一样的叶片随四季变迁有趣地变化颜色。虽然名为枫红的古老词汇在日常对话中已销声匿迹，但奇迹地留存于某个贵族的家语。他们用此狂热赞美代代传承着的双瞳——在萧瑟的秋天化作阴沉火焰的枫土杉的树冠，贴切地描述着少年浅薄的棕红色双眼。
不过，那个送给我们无数把柄的替罪羊早被我和科洛铲除。
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捉着科洛的衣服下摆。
我无言看着心情很好的科洛，那认真不起来的欠揍面孔满怀兴奋。
“这是我的私生子。” 科洛哼唱着说道，“他的母亲是下级贵族，嫁给了被当作弃子的本家末男，勉强算是鱼跃龙门。她也因这场婚姻备受指摘，生下的一儿一女也血统稀薄，因此立场如坐针毡。我在抑郁难消的她的耳边低声地甜言蜜语，就让她幸福地答应了夜晚的邀约。”
啊？用哪里做到的啊？给我详细地讲讲吧，作为你亲哥哥的我可是相当感兴趣呢。
我用鼻子嗤笑着这改编过了的故事。
虽然强化血统的方法不胜枚举，但还没有深悉人体实验的集大成者。越上位的血统越是优良的素体，但更经不起没有把握的魔改……只要不是贝尔德那样不怕死的笨蛋。
我不认为狂热赞美哈路亚的科洛会改造继承于父母的身体。
我的蔑视让科洛抱住了身体。
这个假装害怕的变态。
滚吧，我对你那男人一样的平板身体没兴趣。想要诱惑我，先去观摩一下图丽那完美比例的神之最高作再说话。
“虽然妹妹不行，但这孩子承受力相当强。虽然有点勉强，但能接受上级魔物程度的魔素注入。”科洛继续说道，“我决定收养他，将他作为本家的孩子培养。”
“你想研究精神分裂？”
“那孩子资质很好，和不少老前辈们都不遑多让。”科洛开心地笑着，“我用了相当程度的精神魔法。他可以成为不错的玩伴，帮小伊露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。并在时机成熟时，为我们不悉世事的闺阁大小姐献上关于世界的残忍的珍贵一课。”
我对使其成长至斯的放任政策感到惆怅。
“一切都为了是夺走了种子所有光芒的奇迹的那孩子伊德·哈路亚。所有的扭曲都将引导她前往名为哈路亚的魔道巅峰。”
科洛面容陶醉地诉说着一如既往的疯话。
放弃理解吧。揣摩其内容根本无济于事。
“从此以后，我是海特瑞哈路亚家的末男科洛——风流倜傥的男人，在风俗街流连忘返的贵公子。细节的掩护就拜托了哦，哥哥大人。”
她抛了个媚眼扬长而去。
我在椅子上深深叹息。
为什么我有个这样的妹妹啊。
为了放松阴郁的心情，我穿过了被放任地成长成了丛林的广阔庭院，来到仅有一母一女居住着的别馆。
我有段时间没来过了。这栋双层的小洋房气势上比不上主宅，但格调相当讲究，高雅、舒适、令人放松。考虑到图丽的品味，我让弗洛伊斯更换了室内的布艺装潢，用郁金香纹样的纱帘床褥将红古木的小楼渲染成她喜欢的气氛。
我见到图丽和伊露时，她们正在庭院的空地上种植郁金香。在满五岁的追名会发表前，我和图丽还是叫她伊露。
我也让弗洛伊斯指示格雷姆们种植过郁金香，但那些孱弱的花苗都很快死去。我挖掘过并埋入了球茎的那块小小黑土地，在媒介的影响下才勉强成活。但跟图丽培育的茁壮花朵相比根本弱不禁风。
真不愧是我的圣女，图丽·普林斯。
不。跟小伊露和和睦睦生活着的现在，应该叫图丽·海特瑞吗。
午后灿烂的阳光为她柔软的卷发镶上了金边。她漂亮的蓝眼睛在强光下略微轻眯，双手拍着围裙上沾染的黑土。她欢迎我的回来，在被郁金香一步步侵蚀的空地上我们拥抱亲吻。
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纯净美丽，白皙的耳垂因交错的爱意染上了红晕。
当我抱起伊露时，她歪起毛绒绒的小脑袋。
替代了诺文的我没有明确告诉她自己是谁。
不过她很聪明。她一蓝一绿的清澈眼睛坦率地看着我，小图丽般的脸灿烂盛开——
“叔叔？”
那是最初的毒。
我笑着告诉图丽还有事务，挥了挥手离开。我安静地穿梭于庭院，身影被幽深的丛林完美遮挡。我微微仰头，阻止着某种东西的滑落。
她收下了誓约之剑，答应跟我在末世的童话中共度终生。
她答应的是我。但那亦真亦假，因为那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契约。
我们外貌一致、所思相同，持续进行着双胞胎的游戏，直至所有的刻意区分都没有了意义。根据安东尼奥哥哥的考虑，我们两人两角地定期交换着奥特·海特瑞哈路亚和诺文·海特瑞哈路亚的身份，以便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灵活应对。
我们喜欢上了一个人。在对方令我们震惊又高兴的选择后，我们心照不宣地地维持着契约。我们告诉了安东尼奥关于这份恋情的决意——我们将共享这份幸福的甜蜜。哥哥种种考虑后勉为其难地默许。并告诫我们带着她远离内乱，保护好我们的圣女。
因此我是奥特·海特瑞哈路亚的同时也是诺文·海特瑞哈路亚。这两个角色我们各占一半，名为名字的符号对不可区分的我们来说全无意义。
但是伊德路亚的父亲只有一个。
在科洛的撺掇下，艾米斯特和伊德路亚很快熟络起来了。我调整了拜访的时间，以免频繁地在别馆和艾米斯特相遇。图丽不久之后便发觉了艾米斯特身上的蛛丝马迹。她本来就跟这一类魔法牵扯甚深。
她面色不安地向我询问详细情况。我简要说明了一切。
我笑着说果然瞒不过精于此道的她。
她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。我莫名地心痛，但不理解这幅表情的含义。
她声音颤抖地问我，如果艾米斯特是跟伊德路亚一样的我的亲生孩子，我是否还会这样处之泰然。
她就是如此聪慧惊艳。
我高兴地回答她是的，并告诉她前往哈路亚的神秘。她的肩膀颤动，感动之极，在激烈的情感中说不上话。
她散发的情感色调阴暗，但又与沉醉魔道的科洛不同。我无法读懂。
她问我我到底是谁，究竟是不是伊德路亚的父亲，究竟是不是她所熟知的奥特·海特瑞哈路亚。
我告诉她，这个问题很难回答，但我的确赠予她誓约之剑并和她发誓共度一生。
她要求我重复我们在郁金香香氛的夜晚中彼此吐露的情话。我回答说，感谢这个让我们相遇的戈拉吉姆。
我的回答让她看起来心满意足。我临走时，她问我能不能将我以前种的孱弱花苗拔掉。那颗发育不良的球茎看起来弱不禁风，她想在那里种上能正常成长的郁金香。
我笑着挥了挥手，告诉她我会亲自铲除。
那块小小的黑土下埋着的东西比较特殊。图丽·普林斯生下伊德路亚成为了图丽·海特瑞，同时失去了圣女的光芒。而作为媒介的那东西和郁金香林相辅相成，保护着这幸福的梦。
在回到主馆的路上，我沉思着诺文·海特瑞哈路亚的誓约之剑的新去处。
图丽·海特瑞的身体迅速衰弱。
弗洛伊斯曾说过，随着伊德路亚出生，类似神的恩宠一样的什么东西从图丽那里逐渐消失。她退去了曾经的光芒，并且这个过程不可逆流。
她丧失的魔素不再能加护她的寿命。
科洛很关心。她表明遗憾，感慨着图丽·海特瑞不幸的短命。她悲天怜人的哭诉真心实意——一个独一无二的观察对象即将消失。
她亦真亦假的嘲讽我心知肚明。科洛本来就精于此道，弗洛伊斯对一切了如指掌。我没想能瞒过他们。他们两个觉得有趣，才假装浑然不觉，并帮我糊弄安东尼奥。
图丽·海特瑞在伊德路亚十一岁时撒手人寰。在进入她告别人世的卧室前，我告诉安东尼奥自己拒绝收养伊德路亚。安东尼奥深深地皱了眉头、欲言又止，最终不再勉强我去接触伊德路亚，而是决定将她转到自己名下，等她满十二岁便送去学园。
我宣布封锁了别馆。
我每天都会去探视图丽·海特瑞。
我坐在微微湿润的黑土上背靠着写着她的现名的墓碑。离去了她灵魂的肉块曾在石碑前沉睡，不久前被粗暴地挖出。郁金香一如既往地异常盛开，在我面前随风摇曳。
这份物是人非略微刺痛了我。
在郁金香芬芳的月色下，我们互说着对实现了这份相遇的戈拉吉姆的感谢。我将誓约之剑递给了图丽·普林斯，随后彼此发誓在末世的童话中共度此生。
奥特·海特瑞哈路亚的誓约之剑正埋在这块郁金香丛的下方。与被作为媒介被藏在别馆的一模一样的那把不同，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。普通到已经不能怎么出门的图丽·海特瑞将它放在枕头下，在隐隐约约的安全感下沉眠。
伊德路亚持续着和尸体的扭曲母女游戏。很快，司瑞特深陷自卑、嫉妒和愤怒的泥潭不能自拔，马格丽因罪恶感而自暴自弃地逃离现实，艾米斯特开启了可笑的复仇计划。
科洛乐见其成。但安东尼奥忧心忡忡。他跟我谈及这些事，我冷淡地回应他：那不过是小孩子们的过家家。
一切都是为了夺走种子的光芒、毒杀了我的圣女的那孩子伊德·哈路亚。所有的扭曲都将引导她前往名为哈路亚的巅峰。
我引用了科洛的疯话。
我背靠着图丽·海特瑞的墓碑，缓缓地闭上双眼。
她美丽的亚麻色头发在我的记忆中随风飘荡。清澈的蓝眼睛坦率地凝视着我，凝视着我们中的我。
她是光芒四射的圣女，我发誓要在末世的童话中生死与共。
她用被神加护的魅惑魔法洗脑了一见钟情的我。
她惧怕因退去光芒而丧失幸福，因此有那些怒放到毛骨悚然的郁金香。
我心知肚明，但毫不介意。这无聊之极的真相都不能改变我的爱意
只要她能成为我的图丽·海特瑞。
我憎恨着伊德路亚。比起我可能是她的父亲，我可能不是她的父亲这点折磨着我。她向我和图丽郁金香花之下的幸福吐露了绝望的剧毒。
比起去确认这赌率对半的幸福或绝望，我选择维持我至爱的女性幸福的梦。
我以诺文·海特瑞哈路亚的誓约之剑为媒介，改变了郁金香田里魅惑的魔力里流淌的愿望。我持续不断地加强洗脑的力度，让她彻底遗忘名为真相的剧毒。
那迅速地削减了她不再被加护的生命。
我们发誓在末世的童话中白头偕老，但我只希望她幸福终生。她是郁金香一样的我的圣女，我只希望她沉浸在郁金香的梦中一生幸福。
我回想着在门外听到的她最后温柔的语句。我没能看到她的表情，但我相信自己实现了愿望。
我们作为双胞胎一同出生。
我们拥有别无二致的外貌，所思所想息息相通。
我们持续着互换游戏，直至再没有人刻意区分。
这被分裂的灵魂，直到死亡才还原成一个。
她插入我身体的是一把熟悉的剑。是安东尼奥给我看过的那一把，某个枫红眼的贵族成功地用它刺穿了另一个我……那是在某个叫凯布瑞拉的王国，我作为名为海特瑞哈路亚的上级贵族出生，持续着兄弟互换游戏、共享心爱的少女，直至王国内乱时被作为大贵族傀儡的激进贵族暗杀……啊，在我喝完妹妹沏的红茶而困倦不已时，刺入我身体的就是同样一把剑。
我因渐渐扩散的寒冷闭上了双眼，但视网膜上残留着科洛俯身看我的身影。她上扬的嘴角一如平时的轻浮，但这次令我觉得无比怀念。
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中，母亲的笑容也经常是这样扭曲和癫狂。
这是多久之前设的棋局我不知道。
我既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感到愤怒。我什么感觉都没有。在听到图丽·海特瑞温柔的遗言后，我就了无遗憾。我漫无目的地活着，等待着什么来结果我……或许我期待着伊德路亚，或者附身于我妹妹的什么。
我回忆着缓缓刺出匕首的科洛。她在欠缺长辈关爱的环境下长大，安东尼奥操劳于贵族事物，她相依为命的只有诺文和奥特。她直视着哥哥们的扭曲，沉入了对哈路亚的探求之中。
她用自己的方式施以了援手，矫正了两人两角的扭曲。她再一次赋予我慈悲，将我分裂的记忆合二为一。她早已是自己毕生追求的哈路亚，就像曾经是我母亲的什么。
我应该听安东尼奥的话收养伊德路亚。
有点残酷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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